蝎子

陈大康西游记非吴承恩作别解


作者简介

陈大康,男,年1月生,教授,博士生导师。复旦大学数学系毕业,理学学士;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文学博士。华东师范大学终身教授。曾任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学科评议组成员、教育部社会科学委员会委员、《文学遗产》编委、《中国古、近代文学研究》编委、《中国文学研究》编委、FrontiersofLiteraryStudiesinChina编委。出版《通俗小说的历史轨迹》、《明代商贾与世风》、《明代小说史》、《古代小说研究及方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法》等专著。摘 要:吴承恩为追悼父亲吴锐而撰写《先府君墓志铭》,由此文可发现,父亲的招女婿经历与自己为庶出是吴承恩无法排遣的隐痛。解析此文并与《西游记》中有关招女婿等描写相对照,可帮助判断《西游记》并非吴承恩所作。关键词:吴承恩招女婿外公吴承恩撰写的《先府君墓志铭》叙述了其父亲吴锐的生平,是研究吴承恩家世的重要资料,但由于其内容与《西游记》无关,相关作品研究鲜有引用者。年,章培恒先生发表《百回本〈西游记〉是否吴承恩所作》,该文严谨的逻辑推理使众多学者信服,但也遭到了主要来自于《西游记》研究者的反驳:多年的研究都是《西游记》与吴承恩交融在一起,突然发现作者另有其人,这是体系崩塌式的打击。在这场辩驳中,《先府君墓志铭》仍是几无提及,但若仔细解析此文,把握吴承恩隐痛与心结,似可对《西游记》非吴承恩作提供些佐证。一、关于《先府君墓志铭》之解析《先府君墓志铭》(下简称《墓志铭》)是吴承恩悼念其父吴锐之作,他先用百余字说明撰写原因,其中“孤小子又何忍怀世俗之情嫌,不执笔,俾先美旷队,不昭于世焉”一语,颇引入注目。为何“怀世俗之情嫌”就不作这篇《墓志铭》?由此语得到的判断一般会是:按当时人们心目中享有墓志铭的标准,吴锐的生平事迹尚不符合。那么,吴锐的生平究竟如何呢?吴承恩的家世渊源,由于“遭家穷孤,失谱牒,故三世以上,莫能详也”,吴家何时由涟水迁徙到山阳也不清楚,他所知道的,只是其父吴锐的曾祖名吴鼎、祖父吴铭曾任余姚训导、父亲吴贞曾任仁和教谕。吴承恩所要强调的,是祖、父虽都只是低层教官,但吴锐毕竟出生于业儒世家。吴贞死于仁和教谕任上,此时距其妻梁夫人携四岁的吴锐到仁和仅几个月。梁夫人不得已又携吴锐返回山阳,其时境况可用一句话概括:“家世儒者,无资,且颠沛宦游,归益贫。”此后十六年里,这种贫困状态一直持续着。据《墓志铭》称,吴锐四岁时“已有性资,不妄啼哭笑言,但时时向梁夫人索书读”,但家境贫穷,无法满足他的要求,过了几年后,他才就读社学。社学虽是公益性教学单位,但令人尴尬的是,“社中诸学生率岁时节朔持钱物献社学先生,吴氏不能也”,于是“社学先生则勤勤教诸学生书,不教先君书”。《墓志铭》接着写道,吴锐在如此困境中并未磨灭求学意志,社学先生教诲其他学生时,他“辄从旁听窥,尽得诸学生所业者。于是通《小学》、《论语》、《孝经》矣”。这位学生被自己有意冷落,学业长进却未受影响,于是“社学先生反以为奇,欲遣就乡学”。《墓志铭》没有正面写吴锐是否就读乡学,而是描写了梁夫人、吴锐母子对社学先生建议的反应:梁夫人闻之,叹日:“嗟乎!吴氏修文二世矣,若此耳,斯孤弱奈何!”于是泣,先公亦泣。显然,因家境贫穷,吴锐无法就读乡学,社学肄业后那几年状况如何,《墓志铭》未作交代。二十岁时,吴锐生活发生了重大转折,吴承恩却极为简约地只用六个字:“弱冠,婚于徐氏。”吴承恩不愿直接写“入赘徐氏”,而是尽量淡化地作委婉表述。此时吴锐母亲梁夫人是否健在,徐氏父母情况如何,他均未提及,对吴锐因婚姻而发生变化的生活只用一句话介绍:“徐氏世卖采缕文縠,先君遂袭徐氏业,坐肆中。”吴锐从此成了一名商人,身份同时发生变化的是成了徐家的“招女婿”,这是继承徐氏家业的前提。“招女婿”是入赘的俗称,指男子就婚于女家并成为女方家庭成员,其出现原因是女方需要劳力和养老接代,男子则因家贫无力娶妻。招女婿又有改为妻姓与不改姓两种,俗称分别为“死招”与“活招”。封建社会里通常是女子出嫁,男子入赘就难免遭人歧视。因家贫不得已入赘颇值得同情,但这种同情也给招女婿带来很大的精神压力。吴锐因婚姻摆脱了贫困,但也带来了屈辱感,同时业儒子弟不得已入赘商贾之家,在尊卑秩序为士农工商的社会里,就得多遭受一层歧视。不过,吴承恩对这些都避而不言,《墓志铭》为追怀父亲而作,又怎肯写入屈辱的往事。与此相类似,一些《西游记》研究者叙及吴承恩家世,多避开吴锐招女婿身份,甚有改写客观事实者:“吴锐娶徐氏。”不过,吴家毕竟二世业儒,吴锐也曾勤奋读书,自然地秉承了儒家传统的价值观念与行为准则,故而与众商人相处时显得格格不入,这正是吴承恩在《墓志铭》中充分展开、着力褒扬的内容:时卖采缕文縠者肆相比,率酒食遨熙,先君则不酒食遨熙。时众率尚便利机械善俯仰者,先公则木讷迟钝,循循然。人尝以诈,不知解,反大以为诚;侮之,不应亦不怒。其贾也,辄不屑屑然,且不贰价。又日日读古人书。于是一市中哄然以为痴也。吴承恩作此描写,就是要让读者在比较中感受到众商贾眼中的“痴”,其实正是吴锐正直、待人以诚的可贵之处,与商贾的价值观相较,轩轾立判。吴锐即使在经营买卖,显示的仍是读书人气质,不能以一般商人视之。上述文字已刻画了吴锐经商时的为人,吴承恩却意犹未尽,抓住“痴”继续渲染:里中有赋役,当出钱,公率先贯钱待胥。胥至,曰:女钱当倍,则倍;当再倍,则再倍。曰:女当倍人之庸,则倍人之庸。人或劝之讼理,曰:“吾室中孰非官者?然又胥怒,吾岂敢怒胥,又犯官哉?”于是众人益痴之。吴锐爽快地按时按数缴纳国家赋役,反而刺激出里胥蛮横无理的索取,吴锐的应对是息事宁人,一一满足,并不采纳旁人“讼理”的建议。这是在无奈的现实中安身立命之道,他根本就无意于抗争。缴纳的赋役是倍之再倍之,即一般商家的四倍,此细节透露了此时吴锐家境已较丰裕。吴承恩或想借此写出父亲的忍耐与宽容,可是在当时却是“众人益痴之”。乡里的鄙视后来还延伸到吴承恩身上:“承恩记忆少小时,入市中,市中人指曰:‘是痴人家儿。’承恩归,恚啼不食饮。”听得懂旁人讥讽并产生强烈反应,此时吴承恩估计是六岁至八岁左右。吴承恩约生于正德元年(),吴锐生于天顺五年(),吴承恩少小遭讥讽时,吴锐已约五十三岁。从二十岁入赘徐家经商到此时,吴锐顶着“痴人”称号已持续了三十三年。吴承恩少小时遭到的讥讽仅仅是“痴人家儿”吗?招女婿身份在当时较普遍地受人歧视,已被众人讥为“痴”的吴锐会成例外吗?另外,吴承恩非吴锐正室徐氏所生,其生母张氏是妾,庶出的身份也会招来歧视。这类内容不会出现在追悼父亲生平的《墓志铭》里,但现实生活中发生这类事,并不会使人感到意外。吴锐被讥为“痴人”持续时间很长,直到吴承恩二十岁,即吴锐入赘徐氏已四十五年时,情况才发生变化:及承恩冠矣,先君且年老,见旧时易侮先君者,尽改节为敬恭。里中有争斗较量,竞趋先公求平;面折之,亦欣欣去。或胸怀有隐匿,难人知者,即不难公知,且诉以臆。乡里无赖儿相聚为不善,卒遇公,一时散去,皇皇赤发面也。什么原因使“旧时易侮先君者,尽改节为敬恭”?吴承恩的解释是父亲的行为感化了他们。可是,持续数十年的歧视已形成强大惯性,将变化归于“痴效”实是悖于情理的解释。由歧视到“敬恭”的真正原因,是吴锐儿子吴承恩的身份发生了变化。首先,吴承恩考取了秀才。《儒林外史》里范进中举前后周围人等对他态度的急遽变化令人咋舌,秀才虽低一等地,但在一个小地方,也已很了不得,至少没人再会骂他“痴人儿”,那位“痴人”此时也被尊为有德之君了。其次,吴承恩遇上了“贵人”葛木。葛木嘉靖八年至十一年(~)间任淮安知府,他上任不久即创办了龙溪书院,并每月定时亲自到书院授课,而当时招收的秀才中,似吴承恩尤受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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