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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刘绍禹
今年万圣节前夕，Netflix上线了第二季《怪奇物语》。
在此之前，Netflix发布了一组收视数据，其中提到，迄今为止共有万人次的订户在放出新剧后的24小时内刷完整季。
《怪奇物语》（）
这作为一种展示自身品牌号召力的方式，向观众表明，Netflix身为现今全球最热门的网络电视剧播出平台，已经培养出了规模多么庞大的死忠粉丝。而这组数据正好是《怪奇物语》第二季最完美的预热。
因为《怪奇物语》以其精良的制作和主流性，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成为了现今观剧文化中受众群最坚实的美剧之一。当它的第二季于10月27日正式上线后，想必「24小时内一口气刷完整季」的人数又会暴涨。
《怪奇物语》的迅速成功在于其风格的完整和叙事的通俗。剧中每个角色都有鲜明的个性特征，它不像时下最为流行的以「揭露潜藏在人性幽暗深处的黑暗面」为己任的「腹黑剧」。
《怪奇物语》中的所有人物从始至终都以本真的自我出发去做一切事情，主要角色的关键转变，不是「我变强了，也变坏了」，而是让他们在经历了「怪兽浩劫」和「寻亲坎坷」之后得到内心成熟，弘扬出美剧最常表现的家庭价值，而这，也正是美国影视中的主流价值观。
因此《怪奇物语》可算得上是一部正面力量十分强大的「儿童成长历险记」，它不会通过人物的黑化来让观众思考「私欲之普适性」，也没有通过主人公的沉沦来展现「给任何人一个机会，他都有可能被黑暗吞噬」（比如在美国通俗文化中具有举足轻重影响力的《星球大战》中阿纳金的转变）。
全剧几乎没有出现一个明显不讨人喜的角色，里面的怪兽虽然有着毁天灭地的震慑力，但剧集还是将这个绝对黑暗力量「萌感」化，尽量将其包装成一种黑暗造型美学，用以和故事发生地霍金斯小镇的单纯做对比，而不是像《双峰镇》《真探》或《冰血暴》那样通过小镇背景来试图说明「一切纯真背后都埋藏着祸根」。
《怪奇物语》中从未出现过价值观方面的幽冥不清，片中所有人物都「是其所是」，立场绝不含混，也因其「儿童剧」的题材特征，没有将故事复杂化。这种格外的坦诚和通顺，让剧集显得十分鲜明，里面的所有事情全都一望可知。
这让《怪奇物语》在烧脑剧和反转剧大行其道的今天，成为了眼下最容易让观众理解的一部。
《怪奇物语》的品牌文化和口碑迅速崛起，和这种「易于理解」密不可分。而到了第二季，剧集的这些特点更加发扬光大了。
因为上一季的成功，Netflix为第二季增加了制作预算，其中单集制作费用达到了六百至八百万，已经和现在最热也最烧钱的帝王剧集《权力的游戏》不相上下。
另有数据表明，《怪奇物语》第二季单集的制作费用，已经是今年奥斯卡最佳影片《月光男孩》全片成本的五倍之多。
第二季甚至还请来了皮克斯的二号人物安德鲁·斯坦顿（皮克斯创始人之一，《海底总动员》和《瓦力》的导演）亲自执导了两集。
其实今年Netflix已经颇为无情地砍掉了一些虽然口碑良好但收益回报却未能如愿的剧集，却在《怪奇物语》身上砸下重金，可见它虽然看起来是一部小众的青少年科幻剧，但实际上几乎已经脱离了「独立影片」的身价，成为前期投入做到最足的商业重头戏。
观众从一开始就明显感受到了《怪奇物语》第二季的这种底气：影像更精致，画面色彩更鲜明，「服化道」的工艺水平统统升级。
不仅如此，其实第二季所展现出来的整个表达都更加饱满，编导在开展故事时，没有了前季作为新面孔初登剧坛时的小拘谨，剪辑和人物动作都非常飒爽，整体气质更加坦荡。
《怪奇物语》第二季虽然在反派方面呈现了体量更加巨大的威胁，但它没有因此变得故作深沉，或者一味地越来越黑暗，而是带着一种容光焕发，十分坚定地继续自己的风格。
第二季在剧情「书接上回」的基础上，继续深化了自己的人物和主题。
由于之前的核心事件「威尔的失踪」已经在前季的结尾圆满解决，第二季又没有重复老梗再次让一个孩子失踪，故事的「主要任务」变得完全不同，气氛也就和之前有了些许差别。
由于第一季是以「走失的孩子」为故事起点，饰演母亲乔伊斯的薇诺娜·莱德所展现的焦灼与痛苦给第一季提供了一种怎么也挥不去的伤痛感。
而第二季的主线，从之前的「找回孩子」，多多少少变成了「儿童身心成长问题所带来的困扰」，威尔时常产生的出离幻觉（片中称为「episode」），和被怪兽控制身体，以及「11」和警长霍普的「父女关系」，都化作了儿童心理问题以及子女和家长间沟通问题的隐喻。
因此第二季的威尔呈现为「人在这里，心却走失了」。
这固然也让妈妈乔伊斯揪心不已，但和前季由孩子失踪引发的悲剧相比，实际上已经变为了一种「可以接受的奇遇」。
第二季在增加了更多的商业投资和人力投入后，故事风格也变得更加主流，「骨肉分离的伤痕」被更具爽快感的「冒险带来的刺激」取而代之。
《怪奇物语》第二季主动帮观众卸掉了很多「剧情负担」，主人公们遇到的险情固然也很危急，但几乎不太牵扯生死，整季以冒险轻喜剧的方式贯穿始终，氛围由「悲伤且紧张」变成了「愉快且紧张」，于是更加具备商业性气质。
观众在看完第二季后会发现，这季所有人物都在分头行动，几人一组形成了很多条直线，在全季末尾才终于汇合到一起。
「11」的下落从本季一开始就已明确给出，没有因为人气角色脱离开主线情境，就顺势再造一个全新的拯救故事，而是架设了一个双线并行的结构，将很多篇幅交给了「11」的寻根和成长。
「11」的超能力其实非常像《X战警》中X教授和万磁王的综合体，既可以心灵感知，又能隔空挪物。她和霍普警长的「临时上阵的父女组合」，又很像之前的《金刚狼：罗根》。
《怪奇物语》第二季已经展现出了大量的美国通俗故事的根基，「原创性」已经不再是它最鲜明的标签，故事中诸多人物关系设置和情节的起承转合，都能隐约看到一些「老梗」。
这和本季对「通俗性」的全力出击密不可分。因此剧集并未将自己的目标锁定在「铺陈出与众不同的价值观」上，而是试图在自己的特定风格中重现主流价值。
在观看《怪奇物语》时，观众很可能已经想不起自己上一次如此聚精会神地看一部儿童片还是在什么时候。
本季从始至终都带着历险记的成分，虽然剧中刻画了乔伊斯和霍普作为人之父母，陷入在一种永无休止的中年烦恼当中，但他们（以及剧中所有成年人）在行动时，却都和片中的孩子们一样，仿佛在进行一场冒险游戏。
而孩子们的所有计划，则看起来都是由一个个「馊主意」构成的。这种「童真化」和「轻喜剧」成为了本剧的主要风格。而当一个故事将所述对象聚焦在一群孩子身上时，成长命题就会成为这个故事的重中之重。
《怪奇物语》对片中孩子们的年龄特点有着细致入微的描绘，而从年少的心灵中爆发出的强大能量，则是本剧最重要的张力所在。
剧中所描述的黑云翻卷的异世界，既是孩子们想象力的远端，也是剧集所代表的价值观试图从青少年身边驱散的黑暗。
在《怪奇物语》中，因为黑暗的倏然而至，儿童天堂变成了失落的乐园，孩子们则用电台、对讲机、自制武器、拼装工具等「工业方式」，找回自己童年中本应有的田园牧歌。
这既契合了片中的时代气氛，又是一场青少年们早早拿起工具改造世界的抗争行为（和九十年代最流行的儿童片《小鬼当家》如出一辙）。孩子们在不一样的世界中早早成熟，是美国儿童片中常常出现的主题。
第二季中威尔的「急症」，既是古典性的恶灵附体，又是现代性的精神分裂（以魔王附身为隐喻），实际上威尔无论是上一季的身体走失，还是本季的心灵迷失，他所身处的焦灼，皆似一场青春期热病。
美国传统文化中的经典主题「当天真遇上经验」在《怪奇物语》中又重新搬演一遍。不仅「亟待拯救的威尔」，其实剧中所有小主人公全都经历着一场心灵的蜕变。
初尝禁果的姐姐南茜在两个男伴之间难以抉择，同时又深陷于好友芭芭拉之死带来的悔恨之中，达斯汀和卢卡斯在冒险历程中逐渐改善自己的冒失，并且尝试从自己的一方天地中走出，逐渐融入社会。
而迈克和「11」的感情，作为「离别之痛」，成为第二季一个最为重要的支线。
其实《怪奇物语》算得上是一个宣扬早恋的故事，迈克和「11」那么小的岁数萌发的感情，竟成为故事中最重要的爱情线之一。
但《怪奇物语》没有尝试无聊的说教，而是极其尊重未成年人之间深厚的情感，以及他们日渐长大的内心。这也体现出本剧浓厚的人本主义情怀。
剧中的未成年人「学电视」、热爱流行文化，做一切年轻人该做的事，而他们在其中经历的冒险，则宣扬了一种本剧特有的正派价值观：虽然条件简陋，但只要大人们保持自己的责任心，就不会让一个孩子不安全。
此外，《怪奇物语》借着最近表现七八十年代背景的时代剧的兴盛（题材和年代背景相似的《小丑回魂》成为票房霸主，重启的三部《X战警》借年代感重新扬眉吐气），成功地带领观众重返了故事中的前现代生活场景。
剧中不仅完美还原了当年的生活环境和「科技进度」，而且使用了大量的「年代乐」：警察乐队、蝎子乐队、Metallica的第一张专辑、杜兰杜兰、JoyDivision和NewOrder、JimCroce等等，作为当年流行文化的核心，在剧集中以配乐形式粉墨登场。
而在故事的时代背景中，《怪奇物语》则铺陈了当年美国人的普遍心理：苏联恐惧。
剧中很多角色都把异世界的入侵当成苏联对美国的大举进攻。而剧集也将所述年代中的这种共产恐慌，化为片中「强行来到我们的世界毁天灭地」的巨兽和「千人一面」的地狱猎犬。
《怪奇物语》中的怪兽一方，就像《权利的游戏》中的异鬼和《复仇者联盟》中的外太空军团一样，通过两个迥然不同的世界之间的缺口滚滚而来。
而威尔和「11」所跌入的异境，是将他们内心之外的精神世界外化为怪兽环伺的神秘险境。「抵达过别人未曾抵达的地方」，成为了他们身上的一种特殊的成长经验。
因此《怪奇物语》中纯真与邪恶的交战（或者说是纯真从邪恶中的挣脱），似乎是一种美国自我文化和外来入侵文化之间的交战，个性鲜明的摇滚乐与面目模糊的野兽之间的对撞。
而本季结尾「11」关闭地狱之门，仿佛基督愈合伤口一般，也像是在宣称西方主流文化的最终胜利。
而通俗文化的特点就是，它既顺带展现了一切，又不让观众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上面。《怪奇物语》的丰富性与娱乐性就这样齐头并进。
因此《怪奇物语》第二季在增加了成本预算之后，扩展了自己的主流性。它不再着力于构造一个从根本上颠覆你价值观的世界，而是在剧集的各个部分顺延了在此之前已经获得过成功的主流文化。
所以观众也许会在其中看到诸多好莱坞冒险片里常见的要素，但剧中这种操作十分熟练的通俗魅力，还是能让每个人在其中流连忘返。
因为我们毕竟都曾经有过如剧中那样灿烂的童真幻想，现在也各自有着一份作为成人的责任感，而这一切，我们都能在《怪奇物语》中圆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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