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实秋先生挖苦人毒舌哪比得了

眼下，人们熟悉的顶流“毒舌”，也就是金星冯晓刚吴宗宪周立波等那么几个人，可要按“毒力”来说，他们几个与梁实秋先生差得太多，几个人绑一块也赶不上一个梁实秋！梁先生的“毒舌”不露痕迹，像蝎子、蚂蜂的毒刺，平时看不见，等被蜇了才知道它们的厉害。比如，梁先生贬损庸医：“据说庸医的药方可以辟鬼，比钟馗的像还灵，胆子小的夜行人举着一张药方就可以通行无阻，因为鬼中有不少生前吃过那样药方的亏的，死后还望而生畏。”钟馗那么大势力，却比不上一张小小的药方。为什么呢？是因为钟馗的厉害我们碰不到，而药方却经常要派上用场，所以跟钟馗比起来更怕那张小小的药方。这很容易让人一下想起那句话：厉鬼怕恶人。庸医就是那个恶人。这娓娓道来的讽刺，实在比我们熟悉的那种盛气凌人压迫感实足的“毒舌”毒性强，不急不缓也比急赤白脸更容易让人接受，越咂摸越觉得是那么回事。其实类似的表述我们也听过，比如，“把你的照片贴门上可以避邪”，意思差不多，但却感觉平淡无力不够味，更不会引人发笑。再比如，在《狗肉》一文里，梁先生开篇即是：“有人戏言，吃了狗肉之后，见了电线杆子就想翘起腿来。”这讽刺了谁？吃顿狗肉后，人的习性就变成狗的了？嫁个外国老公，台上就可以随便指指戳戳了？娶个名角，见到选手记者围观的公众就想“唱念坐打”了？说个相声演个小品，脸上的肉就横着长了？说来说去，讽刺的是那些见过点世面、小有所成便得意忘形、澎胀得地球装不下，牛x哄哄的人。梁先生的“毒舌”有时不是靠“舌”，而是靠作“画”一一给你提供一幅生动的场景，让读者自己去“毒舌”。比如，在《痰盂》里梁先生描绘了这么个画面感极强的场景：“我记不得是哪一部笔记，记载着一位最会歌功颂德而且善体人意的宦官内侍，听得圣上一声咳嗽，赶快一个箭步窜到御前，跪下来仰头张嘴，恭候圣上御痰啐在他的口里，时人称为肉痰盂。”“肉痰盂”一词，看得我直恶心，也让我怀疑笔记的真实性。不过，之前看过一个马未都和窦文涛做的节目好像意思和这个差不多。马先生讲了个自己的亲身经历，他说有一次去见一个地产大亨，大亨说你先等我几分钟，我先健会儿身。过了几分钟，大亨再出场时那派头确实让见过世面的马先生吃了一惊：但见大亨披了件大衣在众随从簇拥下闪亮登场，见到马先生后，两肩只微微一抖大衣离身，身边随从顺势用手接住。接着，大亨右臂抬起右手两手指做吸烟状，旋即便有人恭敬地递上点燃的雪茄，抽一口后，手复原状，又有人顺势接走。这一抖一接、一伸一递，把随从的眼力见展现得淋漓尽致。一套表演下来，直看呆了经多见广的马未都。我眼前一下就浮现出周润发在《赌神》电影里出场的形象。那些接大衣、递雪茄的随从，扮演的不就是“肉痰盂”吗？在官场上在单位里，也不乏这种人，他们在当官的或更大的官面前奴颜婢膝、作践自己、下三滥无底线。尽管梁先生把那些“小人”刻画得入木三分，但通篇看，你会发现这里根本没有他自己的评论，甚至连一个带贬意的字都没有一一让读者自己去“毒舌”去评论，也许更解气。试想，这场景的讽刺意味，哪是“马户驴、又鸟鸡”的简单粗暴直言不讳所能比的？当然也不是台前幕后对选手记者公众指指点点、笔笔划划、锋芒毕露所能企及的。梁先生编排“世俗女”也颇见功力。当时房子的重要性可能不比如今，而汽车成了那个时代结婚的“必需品”一一无它不嫁。梁先生在《汽车》一文里是这么说的：“对于她们，婚姻减去汽车而相当美满是不可能的。为了汽车而牺牲其他的条件，也是值得的交易。……至于婚姻的对方是怎样的一块材料，那是次要的事，一个丈夫顶多重到二百镑，一辆汽车可以重到一吨，小疵大醇，轻重若判。”这是梁先生那个年代，现在的“世俗女”早已有过之，“宁可在宝马车里哭、不在自行车上笑”已成俗女普遍价值观。网上曾见某大学在校美女开价千万求偶，老头都行。快把自己当中华鲟、月洞紫檀床卖了。梁先生的“毒舌”语义虽毒，但态度上绝没有居高临下的优越感，总是温文尔雅不急不躁，贬损却不冒犯，恶毒却带着善意。总之，感觉厚道，和有些毒舌形成天壤之别。梁先生“毒舌”，带着社会批判的眼光针贬时弊、抨击丑恶，至今仍有现实意义。而不是逞口舌之快，刻意“损着人家的牙眼”让人难堪，为了毒舌而毒舌，故意塑造“毒舌”形象增加眼球的吸附力。梁先生的行文绵里藏针、用糖衣裹着炮弹，初读并没觉得有啥，但越读越觉着不对劲，越咂摸越有味，有如陈酿味道醇厚回味无穷，损人不招恨，有时读着读着竟给逗乐了。绝对不像有的人，就是一瓶烈酒，辣度够却没有味。我有时读梁先生这类文章，脑海中会浮现出憨豆表情包，就是那个以手掩嘴、侧脸偷笑，一副捉弄人成功后的得意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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